羊房子的知青年代
来源:世界华人文化传播网 作者:世界华人文化传播网 日期:2018/12/5 21:45:14 阅读:
15连北面是山,远远望去,倒也有点层峦叠嶂的意境;南面与水库相连,一条小溪弯弯曲曲地在村前流过。据说,早在建场之前,这里是牧羊放牛的好地方。原来还有间牧羊人搭的简易房子,附近村民称其为羊房子。时间久了,羊房子的名字就叫开了。
现在知道羊房子这个名字的人已经不多了。
羊房子的历史少说也已有半个多世纪了。而在羊房子之前的传说,也许可以追溯至伪满时期。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就有人在西山发现了一个被废弃的采石场。后来,政府派人查看后推测附近可能建有日军仓库之类的军用设施,还在附近山里转了几趟。
1974年春,我和连长李金铎,技术员刘作楣在七号地东北侧草甸子烧荒。这块地约二百来亩,地势较平,又紧靠水源,适宜种植水稻。意想不到的是,待我们烧完荒,一大片排列整齐的一束束被烧焦的水稻根呈现在我们眼前!李连长是羊房子最早一批移民,他说,我们刚来那年这里荒芜一片,连人走的路都没有。可想而知,当时选择这里种植水稻是试验性的,再联想到西山神秘的采石场,不容置疑,日本拓荒团的足迹比我们至少早了整整二十年。
羊房子,仅仅是一个老百姓口口相传的名字,在各种地图上无法找到这个地名,至于它的历史与传说恐怕在地方志农场史上也并无记载。然而,就是这片默默无闻的弹丸之地,却以一起惊动京城的大闹密山县政府事件拉开了其历史的序幕。
1956年春夏之交,山东滕县的几十户移民扶老携幼来到这里。他们是这块土地的第一批垦荒者。
对于刚从关内来到羊房子的人们来说,这年的冬天格外寒冷。但让他们无法忍受的并不是北大荒的严寒,而是政府有关部门对于移民安置问题承诺的落空。于是,他们聚集在一起,套上马车,冒着风雪,直奔密山县政府要讨个说法。
因“大闹密山事件”是山东移民所为,所以,“山东屯” 的称呼从此远近闻名。
大闹政府机关放在今天也算得上是件严重的群体性事件,于是,事件调查的工作组很快开进了羊房子。安置费问题当然已是次要的了。 ( 关于安置费,《中国知青史》中也披露了知青巨额安置费的流失问题,不过,这将是一个永远不会解开的历史迷团。)
1965年,羊房子迎来了来自北京的第一批知青。
第二年,一批哈尔滨知青落户羊房子。
1966年以前,动员城市青年上山下乡还仅仅是政府为减轻城市就业压力的一项权宜之计。“"文革”开始以后,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就演变成了一场运动,并被贴上了红色标签。
知青是北大荒历代垦荒者中人数最多文化层次最高的一个群体。他们用青春书写了垦荒史上新的一页,同时,他们也把身上的城市元素与梦想留在了这块黑土地。一位知青对我说起一件事:他遇到一位政府某部门的头,当知道他曾经是兵团知青以后,激动地说,我是农场长大的,我上学的时候,我的老师几乎都是知青,可以说没有知青就不会有我今天,他们不仅教我知识,还使我树立了更高的理想。前些年回农场,遇到几位当年的学生,都十分感慨地对他们的老师说,我们特别想念你们,特别留恋知青在的那些日子!
羊房子自1965年开始,先后来了京,津,沪,哈,齐,牡等城市的10批知青,改变了羊房子原来以移民为主的人员结构。
知青来到羊房子第一堂课,无一例外都要接受阶级斗争的教育。届时,所有的“地富反坏牛鬼蛇神”胸前吊着牌子逐一登台亮相。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现行反革命”李学友。他是1965年北京知青。平时,他个性孤独而对国际形势却有偏爱,说起欧美新闻,滔滔不绝,旁人听上去像是在说自已家的事,加上他在北京时有私闯美国驻华机构的前科,文革一开始就被“革命群众”揪了出来。后来接触多了,发现李不过是有点神经偏执症而已。
在那个红旗飘飘的年代,劳动是艰苦的,而业余生活十分枯燥。然而,单调乏味的环境也难以抑制年青人的求知欲望。记得一本没有封面的《复活》不知传了多少人的手,后来连封底也没了。利用回城探亲的机会,一位北京知青几乎把巴尔札克《人间喜剧》的主要作品都先后带到了羊房子,像《邦斯舅舅》《贝姨》《高老头》《欧叶妮.葛朗台》等。
后来,通过一位在出版社工作的知青家长,我们几乎是论斤买回来一批书籍,成立了羊房子第一个图书绾。这些被当做处理品的书籍,除了有鲁迅、高尔基、肖洛霍夫的作品,居然还有像《民国演义》之类的禁书。团支部成立了读书小组,经常组织篮球赛,举行诗歌朗诵会,还搞过基本路线知识竞赛等。
经过几年的磨炼,知青逐渐适应了北大荒的生活,习惯了睡热炕,喜欢上了葱蘸大酱,闲时还弄几个家乡菜自娱自乐。一次,有个知青硬是用小半袋面粉洗出几两面筋,做了一道南方风味菜。当地人不习惯吃猪脚爪,后来尝了上海知青做的红烧猪爪,以后猪爪竟变得十分抢手。偶尔,也会发生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记得有一天早晨,天还蒙蒙亮,有位知青神色紧张地进来,贴在耳边告诉我发生了“9.13”的爆炸式新闻,我愣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也相信这不是在开玩笑,他说消息来自“美国之音”。
1969年珍宝岛事件爆发以后,备战备荒成了工作重点。我们在山里也挖了几个洞,作为临时隐蔽场所。不久,从边境兴凯湖疏散来了十几户“刑满就业人员”。这批人员及其家属后来有一个约定俗成的叫法:兴凯湖来的。无形之中在他们头上又加了一顶与众有别的帽子。
胡连云是单独疏散至羊房子的,是否来自兴凯湖已记不清了。解放以后,他是上海某法院旧职留用人员,原是国民党海军军法处上校军法官,镇反运动中被定为历史反革命。他在盛世才之乱后,是蒋介石委任的“十人法官团”之一。所以,上影赵丹专案组曾派人找胡调查赵丹在新疆监狱的情况。他始终认为自己当时是按上诲地下党指示而未去台湾,他毫不违言地称与中央某领导人在重庆八路军办事处时就有来往,那时他任国民党新闻稽查官。胡后来因年老多病由其弟接回南京。
羊房子还是干部下放的定点单位。原农垦总局农业专家刘岑带着他的俄裔妻子与女儿在羊房子呆了两三年。当时刘岑作为技术顾问也参加领导班子会议,但很少发表意见。那时他已五十来岁,微胖,很和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失落与沮丧的表情,也没有学生时期参加抗日救国活动时的那种豪气。
常青因腿病没呆多长时间,他曾在部队因成功推广快速写作法而荣立特等功。我看过他一部长篇小说手稿,叫<荒原风暴>。如果他以羊房子的故事为小说素材,肯定更加精彩。
王亚光曾经与我在一个班干活,老头很乐观,一副文人气质,他晚年成为颇有名气的书画家我觉得是顺理成章的事。
1978年,知青返城渐成高潮......
1979年3月,我接到顶替(北方称接班)报到的通知。
我把一家三口所有的家当及曾经的誓言和理想塞进了一只大木箱,与在十一年里朝夕与共的羊房子和羊房子的父老乡亲匆匆告别,赶回上海参加新工人学习班。
2005年5月28日,当我重新踏上这块土地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张张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见到的是破旧而又冷清衰落的羊房子。
最后仍留在羊房子的知青是牡丹江的王凤章。他曾经回过牡丹江,后来又回来了,也许羊房子更适合他。他院子里停着一辆小型拖拉机,还养着一些兔子,小日子不比呆在城里差。
按照农场建立大作业区的规划,羊房子这个居民点将会逐渐消失,而羊房子的历史不会因此而终止。
虽然,在历史滔滔长河中,羊房子的故事仅仅是沧海一粟,但在这片土地上,同样可以感受到时代的潮起潮落和人间的世态炎凉。
羊房子,见证了历代垦荒者的艰难与希望。羊房子,见证了二百多名知青的悲欢与奉献。
作者--陆鑫华,上海知情,原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四师41团15连指导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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