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烈士纪念日前三天，《人民政协报》的第12版《学术家园》周刊“人物”专版“大家小说”专栏，发表了家正的《母亲的1949》。其后，《扬子晚报》等一些媒体也作了刊载或转载，一时间洛阳纸贵。其时其报发表这同一篇文章，既有象征意义也有彰显意义。以此文纪念烈士纪念日和烈士的配偶、遗属和烈士遗体迁葬的参与者，凝重，慎重，庄重。

诚如报纸的栏目所标示的那样：“大家小说”，“大家”的“小说”也是经典。

首次拜读到的是情，乃至于潸然泪下；再次拜读到的是爱，小爱、大爱、淳朴之爱；三次拜读到的是作者的家国情怀，跃然纸上，力透纸背。每一次拜读都有新的感悟，释卷三日，仍然齿颊留香焉。

文章从字面上看大量的是叙述，述者，循也。循当时当地当事人的实情、实况、实理。颇见夫子之风。少量的是描写，描绘摹写着历史风貌、风土人情，足以令人动容。在这叙述与描写的文字里，我读到的是文章的写法和人间的至理、天道之潜行。写人以立君子之风；写事以显大写之人；写人写事以扬生生不息的天然之道。

拜读再三，我从情、爱、家国情怀三个方面把它理解为“1949的母亲”。推而广之，是“母亲”，生生不息之道。

情悠悠，一词一句揪心头。文中之情乃与生俱来的“人之常情”：有祖辈与孙辈之情，有父辈与子辈之情，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夫妻之情，有手足相助、彼此相爱的叔伯、兄弟、姐妹之情。最为难能可贵的是还有地域不同、乡音有异的异乡之情、同志之情。

文章从三大战役掠过、渡江战役将始写起。解放区的新年带给作者母亲的是忙和盼。忙过年，忙拥军支前。因为作者的父亲在部队上，所以作者的母亲一直都把部队的事情当成自己的事。盼团圆，作者的父亲七年前就到新四军的部队上了，从家乡到北边去也三四年了，以往总会捎信回来的。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啊！

作者的父亲随所在部队来到山东峄县境内，立刻同当地的人民群众结下了鱼水之情。正因如此，才引起了敌对势力的仇恨，以至于采用打黑枪的下三滥手段，杀害了作者父亲这样一位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的军队医生。

爱悠悠，爱在深处从骨子里面往外透。漫长的等待，等来的是部队的公函：“烈士家属存执”！淮海战役一月十日结束，作者父亲一月二十日在山东峄县为敌特工枪杀。作者父亲的部队是由新四军改编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野战军第四纵队。在统一整编中，改为中国人民解放军23军，军长仍由著名战将陶勇担任。后勤部长王勋，原名毛泽全。公函上由他领头，后勤部全体领导逐个署名。这里关于作者父亲牺牲事情的处理过程，军队作风展示的是战友之情实实在在，军人做事实实在在，这是军风的真实。

接到公函后，地方政府，烈士的各位亲人的种种表现，莫不可以用一个“情”字来言之。情字之中，其爱也悠悠！

关于政风的是踏实：

镇里领导来家看望，又向县里做了报告，县里指示，先从公粮里拨点粮食作为抚恤。作者的小爷，持着镇里开的条子到粮库领粮，粮库主任拉着小爷说“你来看！”转了一圈，所有粮仓都是空的。主任叹了一口气，对小爷说：“你先回去，我再想想办法。”

第二天，主任果真派人送来两袋杂粮。这粮五颜六色，大凡地里种的品种，差不多全齐了。送粮的人说：“主任带着我们，把所有粮仓的底儿扫了一遍，又是筛又是扬，个个搞得灰头土脸。”

关于民心的是朴实：

待粮库的同志离开后，母亲把祖父祖母和小爷请到堂屋，郑重其事地说：“这粮连着一条人命，我们一粒都不能动。恳求爷爷做主，还是换成路费，去山东把人接回来吧。”

前去接回烈士的小爷、三爷也很顺利。

那位接待他们的同志说：“领导同意啦！具体两条：一是立即派人协助寻找烈士掩埋地点；二是选派两个身强力壮的民工，把烈士送回江苏老家。此事算出公差，自带干粮，莫收烈士家属的钱物。”

负责看护烈士墓地的那位大嫂就如同见到了亲人一般，一路上，不停地落泪，不停地念叨。

回程的河面很宽，桥面仅是两排圆木拼在一起，人走在上面直晃悠。两个山东民工，肩上负重，步伐协调，如履平地。作者的小爷生性胆小，几乎就是从桥上爬着过了河。

回到家后，留山东人吃了饭，给路费人家坚决不要。作者母亲将提前准备好的一摞烙饼交给他俩当作干粮。两人还是执意不收，直是说：“俺带着干粮呢。”说罢，在父亲灵前磕头拜别，便匆匆上了归程。

关于母子、父子、父女、夫妻之心的是瓷实：

其中，作者的母亲最为典型。文章开头，母亲的拥军工作不让须眉；在处理两袋政府抚恤的杂粮时毅然决然主张将它换成路费去把烈士遗体接回来，展现的是勇于担当的阳刚之气；而在“哭夫”之时挥洒的则是深明大义的弱水三千。

丧事完毕的当天晚上，母亲对祖母说：“妈，你把两个孩子带开，我心里憋得慌，想哭一场，别吓着孩子。”祖母明白，只是说一声“乖儿，心放宽！”就把我和姐姐往外带。没走多远，只听“哇！”的一声，惊天动地。母亲把自己关在房内，号啕大哭。奶奶紧紧地搂着我和姐姐，泪如雨下。

关于作者心理的是诚实：

自听了三爷讲述了这段经历以后，我自小对于老区山东人，便留下了极好的印象，那位峄县的领导，那位年轻的接待员，那位精明能干的向导，那尽心为我父亲守墓的菜园母女，还有那两位用肩膀把我父亲从山东抬回江苏老家的山东民工，便永远地铭刻在我的心上了。

关于本篇文章的点睛之笔的是笃实：

父亲安葬后不久，镇上的领导又来看望。同行的还有那位粮库的主任，他这次带来两袋优质的小麦。而镇长带来的是最为激动人心的消息：10月1日，新中国成立了，她的名字叫：中华人民共和国。

……

情悠悠，爱悠悠，家国情怀浓悠悠。通篇文章，发乎情，止乎礼。既有绘声绘色，亦有此地无声胜有声。从作者的父亲1940年与母亲结婚，1942年父亲参加了新四军；到1949年成为烈士，称为烈士，在峄县安葬；再到在峄县相关人员的全力支持下将其迁葬泗阳，丝毫看不到维权，维稳，推诿，扯皮。方方面面都是自然而然地体现出人人都有家，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的家国情怀。无论是烈士遗体的归葬故里，还是对烈士遗属想方设法的抚恤救助，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自然而然。军心、民心、政心、党心，高度的和谐统一。古已有之的“上下同欲者胜”的情景，应该就是这样的了。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国民党的反动军队才会被摧枯拉朽般地摧毁、歼灭，国民党的反动统治才会被秋风卷落叶般地扫除。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天下的规律性，体现得何其淋漓尽致！

《母亲的1949》，以一人一家一时一事，揭示了新旧军队、新旧政权、新旧时代兴亡交替的必然性。从正面彰显了新政权的喷薄而出，是以作者的父亲为代表的千百万人的流血牺牲，是以作者的母亲为代表的亿万人民群众的投身其中而孕育出来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把《母亲的1949》理解为“1949（新中国）的母亲”，把生生不息之道理解为“母亲”，应该是说得通的。

贾谊的《过秦论》以“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作为“秦之过”、秦之亡的“何也”。杜牧的《阿房宫赋》则以“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的警语警示后人莫忘秦人之过、秦亡之鉴而传颂千百年，警示千万人。从反面揭示了自取灭亡之道。

正反相对，生死相依。把这几篇文章对照着来读，相得益彰，别有风味。

作者：丁荣先，退休前任中共泗阳县委党校副校长、高级讲师